2024-08-29 11:23:35 来源:南方娱乐网
文章摘要
改编自东北作家郑执短篇小说《仙症》,顾长卫执导,葛优、王俊凯主演的年代悲喜剧《刺猬》,已于8月23日(上周五)公映。
改编自东北作家郑执短篇小说《仙症》,顾长卫执导,葛优、王俊凯主演的年代悲喜剧《刺猬》,已于8月23日(上周五)公映。
上映六天,影片票房破亿(和同期上映的沈腾新片不相上下),豆瓣评分更是稳在7.4,成为暑期档尾声里一个口碑票房都令人意外的存在。
要知道,长江后浪推前浪,岁岁年年人不同。在瞬息万变的电影市场和难以琢磨的观众口味里,《刺猬》这样乍看带着过时文艺范儿、以及主创们令人担忧的“前史”的“不保险电影”,是不会被寄予多高期望的。
以《霸王别姬》《红高粱》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等名动国际的杰出摄影师,在转型导演后也曾交出《孔雀》《立春》等经典名片的顾长卫,在过去十几年内却混迹于数部“鬼迷日眼”的滥俗商业爱情电影,以致招牌蒙尘。
年初《非诚勿扰3》拿到的系列最低票房和糟糕至极的口碑,多少都在昭示,属于国民喜剧代言人葛优的时代已经过去。
至于偶像小生王俊凯,坎坷的作品经历似乎也无法成为“没有过硬代表作”的借口。
但,《刺猬》却出乎意料地,“成了”!这一出现实与浪漫主义齐飞的第五代电影人与青年文学的跨代“联姻”,顾长卫老骥伏枥的严肃回归,带着东北“文艺复兴”诡秘、奔腾的艺术能量,为国产大银幕填上了一出缺失已久的“像样东北往事”。
疯到刻骨的新东北文学代表
和双雪涛、班宇被合称为“东北文艺复兴三杰”的80后作家郑执,以从类型小说转向严肃文学的首作《仙症》名动文坛。
这部以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叙述的短篇小说,是通过“我”也即周正的第一人称口吻,回忆自己(口吃患者)和大姑父王战团(癔症患者)的坎坷命运。
因文革阵营对立而“疯”的王战团,因达不到父母期望而受虐的周正,两位格格不入的边缘人“同病相怜”,一个沉寂而死,一个却成功逃离,“从此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”。
小说用两段平行发展但又互为映照的个人史,牵连出时代浪潮、社会规训、原生家庭等分属于两代人的困惑和疼痛,具有鲜明的现实时空特征。
其实这正体现了“东北文艺复兴”文学突出的历史意识:《仙症》里有饱含故乡情结的东北元素描写,比如公有旧体制的时代烙印和源自萨满的“出马仙”迷信。但最重要的,是对父辈在社会转型中失落挣扎、“我”又被父辈和“东北”所伤而苦痛绝望的真切捕捉。
这种写作既充满私人色彩,是个人经历和父子代际间复杂连接的体现,又因厚重悲凉的时空大背景,而具备了历史性的气魄。
更强调主角间连接的丰满改编,
葛优又一表演高峰下的东北家庭群像
而由飘渺玄妙的“《仙症》”变成具体生动的“《刺猬》”,由郑执亲自操刀、顾长卫呈现的电影改编,既还原了小说中的荒诞质地,充满东北这片土地的狂野魔性;也丰满了王战团和周正这两个典型人物的刻画,更扩展了这个故事作为“家庭故事”、“成长寓言”的维度。
将“困于家庭,逃离家庭”的主题凸显出来,使之更加能获得青年观众的共鸣。
首先需要说明,《刺猬》在对《仙症》影像化的过程中,去除了原著中某些扎眼的部分。
比如王战团(葛优 饰)发疯的时间点被后移到了80年代的一次“理想被残忍浇灭”的远洋航行,文革背景被隐没;又比如小说中“出马仙”的超现实灵蕴被抹去,神婆赵老师(任素汐 饰)成了最终被警方抓获的大忽悠、诈骗犯。也正因这两点,某些评论对《刺猬》的改编有不满、抱怨,这可以理解。
但从成片来看,《刺猬》却并未因这两处改编而太多影响到其魔幻气息:葛优版王战团即使不提“指挥刺猬过马路”、“屋顶飞行”、“徒手抓烟”等种种离奇行为,不发疯时也自然流露出一股超脱于世的狂禅色彩,为电影锚定了一个半是现实、半是超现实的悬幻语境。
加之顾长卫表现化的场景构建和倾斜摄影,更显得从80年代到00年代的沈阳,是一个“属于疯子的空间”:新老经济形态、陆地和海、自然和城市、常人世界和精神病院并存的世界,比“漫长的季节”更漫长的魔幻二十年。
而在这样的电影空间里,王战团和周正(王俊凯 饰)两位受难主角的家庭史,以及两人间惺惺相惜的关系,都得到了比小说中更完整的刻画。
虽然小说中“叔侄比天线”的重要段落被删除,但电影中王战团和周正的关系被大大深化,他们是放学路上和家庭聚会里的老少活宝,是能在被大家庭排斥时共上高处的忘年之交,更是互为彼此困境感到痛苦的镜像映照。
当母亲感叹周正“差点就成了王战团”时,他能坦然地说“我就是王战团,只有他把我当正常人”;当他最终感叹“我们已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”时,浮现的是和王战团一起遨游大海、逃离规训束缚的幻想场景。
这样“你就是我”的感人连接,这样饱含“悲观乐观主义”的收尾,抑制了原作冷中带狠的调性,传递给观众的,是“愿我们再不会被万物卡住”的温暖达观。
电影中的王战团,虽然还是一个俗人眼中行事怪异、妙想联翩、凡事都要问个“应不应该”的执拗怪人,但他面对周正时的天真浪漫、善良可爱,以及纠结于家庭情感的柔软和苦涩,都显然比原作中那个被第一人称回忆出来、略有距离感的“疯子大姑父”形象,更能触动观众的心弦。
有赖于剧作中更细致完整的人物线描写,葛优对王战团的演绎远远超越“装疯卖愣”的层次,他骨子里的戏谑气质将《刺猬》扭成了半部喜剧,而执拗、天真的部分却又显得如此悲凉、冷清……对子女的牵挂、对周正的关爱和情感起伏,更是爆发出强大的感染能力,将“堂·吉诃德”式的狂想家拉到了亲情牵绊的人间。
集超脱、旷达的狂禅精神和入世、痛苦的平凡生活于一身,葛优的表演已臻化境,郑执说这是他“继《活着》后严肃表演的又一高峰”,此言非虚。
而电影中的周正比起小说,显然也被郑执加入了太多“个人书写”的印记。原作中父母的戏份其实极少,但在电影中,父亲(耿乐 饰)的肢体暴力和精神凌虐成为除“请神治病”外,周正被压迫的一个重要因素。
这是许多家庭父子关系的缩影,也更加强化了周正逃离家乡沈阳、七年不归的动因——多年后回家给父亲一个台阶下的些微示好,分明展现出周正对父的同情,但在程度有限的和解背后,却仍是“我不原谅”的坚定决绝,想必许多为原生家庭阴影所困的观众而言,这句铿锵有力的审判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。
王俊凯的表演既“轴”又“狠”,能够成功演绎这样单一“愤怒”能量主导、在隐忍中爆发的青年角色,已然突破了以往的自我,值得鼓励。
除了这对“怪人姑侄”的心灵苦旅外,《刺猬》还“润物细无声”地刻画了东北大家庭的鲜活群像和情感纠缠,以及家庭成员们各自令人感叹的命运变迁……尤其有大姑(李萍 饰)对王战团的爱和愧疚——这种相互拉扯、相互亏欠的虐心关系,也赋予了短小凝练的《仙症》以“家庭史诗”的厚度。
在近些年大小屏幕上的“东北往事”之中,《刺猬》无疑又划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老人顾长卫和青年人郑执的跨代共鸣
对《刺猬》现有的评论中很少有人提到,虽然这是一个有关80后东北青年郑执的故事,但对顾长卫而言,也未尝不是他的故事——
和王战团一样被动荡耽搁的创伤烙印,和周正一样不善言辞的结巴体质、从小被父母毒打的痛切经历……这样跨越时空、如此奇妙的共鸣和连结,或许正是顾长卫看中《仙症》的重要原因。
其实并不算巧合的是,和郑执所代表的新东北文学一样,顾长卫所属的第五代导演浪潮,“父辈”和“时代中的个体创伤”也是非常突出的两大主题。
一方面,在那一代人的精神世界中,年轻人因“黄土地”的愚昧陈腐迫切想要反叛逃离,一方面又对父辈的宽厚坚忍抱有深切的尊敬和同情,这和《刺猬》中的父子关系“竟能如此相像”。
另一方面,聚焦宏大时代背景下个体命运的主题,也为时间上相隔了三十年的第五代电影和新东北文学所共享——甚至,顾长卫转型导演后拍的名作《孔雀》《立春》,也是梦想者困于现实琐碎和时代桎梏的主题,而这两部作品的剧本,则又是出自60后李樯之手。
不同代的中国文化人,都有他们关于父辈、关于时代的故事要讲,事件或许是文革,又或许是下岗潮;地域背景或许是河南,又或许是东北。
但他们作品中的父母,却总是既隐忍如山,是世间美好品质的化身,又压抑愚昧,成为子女成长痛苦的来源;他们作品中的梦想家和“疯子”,也总是被社会的规训所困,最终活成了被现实引力拽到地上的悲剧英雄。
这是《黄土地》的故事,是《孔雀》的故事,如今也是《刺猬》的故事——一个属于不同年代、永远会让内心柔软的人热泪盈眶的中国故事。
纽约的时尚风吹到了浙江濮院时尚古镇。